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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當成提款機的那天,她含淚搬出家門:憂鬱症不是我的錯

「我媽打我打得最凶,因為她覺得我比較像我爸。」
「睡覺還要防小偷?那個人就是我媽。」
——設計師 蔡賀琪的真實自白

▍那個永遠被摔在地上的康乃馨

「碰!」門板撞擊牆壁的聲音,是蔡賀琪童年最熟悉的背景音。她蜷在書桌前畫圖,手指緊緊捏著彩色筆。客廳傳來母親歇斯底里的哭罵,接著是父親甩門離去的巨響。空氣突然安靜得可怕,然後——她的房門被猛地推開。

「畫什麼畫!妳這沒用的東西!」母親抓起畫紙嘶啦撕成碎片,顏料盤哐啷砸在地上,濺得她白色制服裙滿是紅藍污漬。小賀琪不敢哭出聲,只是盯著母親踩在畫作上的拖鞋。那是她花了三天畫的母親節卡片。

隔天放學,她握著用早餐錢買的康乃馨,卻看見妹妹的花被供在電視櫃上。當她小心翼翼遞出花束,母親冷笑著拍掉:「假惺惺!」鮮花砸在顏料漬上,花瓣散得像流血傷口。

▍被藏起來的瘀青與「怪人」標籤

國二那年,賀琪在聯絡簿寫下:「希望媽媽今天不要打我。」導師卻當全班面說:「父母管教是天經地義。」放學後書包被母親拽著拖行,額頭撞到鞋櫃滲血。哥哥回家只看見她「不小心跌倒」的模樣。

「我妹的便當有煎蛋跟雞腿,我的永遠是昨晚剩菜。」她淡淡說著,手指無意識摩娑左手腕的淡疤。那是她第一次吞藥自殺的印記。救醒後學校輔導室貼滿勵志標語,同學竊語著「那個割手的怪人」。每月固定請假去諮商,導師在朝會時意有所指:「某些人別老用生病當藉口偷懶。」

▍以為是避風港,原來是提款機

26歲那年男友劈腿,賀琪拖著行李箱回到桃園老家。每天通勤三小時到台北上班,心想:「至少家人不會背叛我。」沒想到惡夢才剛開始。

‧ 發薪日變搶錢日
母親總在月初清晨堵在房門口:「妹妹啊,先拿兩萬給媽週轉。」見她猶豫就扯背包帶,有次硬生生扯斷真皮背帶。

‧ 抽屜裡的埋伏戰
深夜常聽見門把轉動聲。母親會摸黑翻她書桌,有次抓到現行犯,母親理直氣壯:「幫妳整理房間不行嗎?」後來她睡前用行李箱抵住房門。

‧ 存摺消失事件
發現戶頭短少十萬,追問才知母親偷拿印章匯款給哥哥買機車。「妳哥要載妹仔出去玩,當妹妹的不該幫忙嗎?」

最心寒是某次重感冒請假,母親衝進房掀被:「裝什麼死!快匯錢給妳妹繳學費!」嘶吼聲震得她耳鳴嗡嗡作響。

▍劃清界線那晚,她抱著馬桶吐了

2017年梅雨季,賀琪在捷運上收到母親簡訊:「不給錢就去妳公司鬧。」雨水在車窗上扭曲成淚痕狀。她突然衝下車,跑進租屋仲介店簽約。搬家那晚,母親捶門哭罵:「白養妳這沒良心的!」她卻抱著馬桶狂吐,分不清是罪惡感還是解脫。

「提著行李走過客廳時,我妹正在看電視。」賀琪扯出苦笑:「她轉頭說『姐幫我買珍奶』,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行李箱。」

▍講座上那句「我永遠在」,讓她憋淚憋到頭痛

2019年參加病友講座,她縮在最後排。台上講師突然說:「我知道憂鬱症不是你們選擇的。」賀琪瞬間屏住呼吸。

「也許我永遠無法完全理解你們的痛苦,」講師聲音很穩:「但請記住,我會一直在這裡。」

賀琪衝進洗手間鎖門,把臉埋進濕紙巾裡無聲痛哭。上次有人對她說「我在」,是國小營養午餐阿姨問要不要加湯。

▍放過自己的練習課

現在的賀琪學會了這些事:

‧ 原諒「逃兵」的自己
「有次經過桃園老家,發現我房間窗台放了盆栽。」她眨掉水光:「原來我走了,他們才能把雜物間變花房。」

‧ 把「為什麼是我」改成「還好是現在」
發病時她會對Siri說:「幫我預約下週回診。」等電梯時發現鄰居也去身心科,兩人相視一笑:「今天人好多吼?」

‧ 在包包常備「救命紙條」
寫著:「我只是需要休息,不是討厭你。給我半小時就好。」有次在超商崩潰,店員默默塞來熱美式跟紙條:「請妳喝,要還債就常來買東西。」

採訪尾聲,賀琪翻出童年畫冊。有張塗黑的女人被紅蠟筆狠狠劃破,背面卻有行小字:「媽媽,我把早餐錢省下來了,妳今天可不可以不要生氣?」

她突然笑出淚來:「你看,生病的孩子還在努力愛人呢。」

窗外夕陽照著她新染的紫髮,像朵終於敢盛開的蝴蝶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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