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有沒有想過,當生命走到盡頭,希望用什麼方式跟世界說再見?是傳統的哭哭啼啼、一片黑壓壓,還是… 可以有不一樣的選擇?法國作家安娜.貝爾特(Anna Berte)的故事,或許會顛覆你對「告別」的想像。
當身體被凍住,心靈如何飛翔?一位漸凍人的終極選擇
安娜生於1958年,原本是個熱愛生命、筆下生花的作家。命運在2015年給了她一記重擊——她被確診罹患了「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」,也就是我們俗稱的「漸凍人症」。這種病像個冷酷的小偷,一點一點偷走她對身體的控制權,肌肉逐漸萎縮、無力,最終連呼吸都可能成為奢望。
想像一下:你的意識清清楚楚,但身體卻像被冰封住,動彈不得。看著自己慢慢失去行動、說話、甚至吞嚥的能力,那種無力感和恐懼,光是用想的就讓人窒息。很多人在這種情況下,可能只能無奈地對自己說:「認命吧,再痛再苦也要撐下去。」但安娜問了自己一個更深刻的問題:「當醫學救不了我的身體,我能不能讓心靈得到另一種重生?」
她做了一個震驚許多人的決定:不願在病魔的枷鎖下苟延殘喘,選擇在2017年,前往允許安樂死的比利時,自主地為生命畫下句點。 這個決定,不是出於絕望的放棄,而是她對生命熱情最極致的捍衛!面對死亡,安娜當然也會怕,但她選擇用更積極的方式去擁抱這個終極課題。
預習死亡:一場最特別的「人生期末考」
安娜怎麼面對「知道自己即將離世」這件事?她的方法很特別——她開始「預習」死亡。
「我就要死了。我開始練習想像自己沒了生命之後的境況,也開始編一部關於自己的活人虛擬小說。於是,我就能以平實、不帶悲劇性的方式,單純地看待死亡。」
她像個編劇,為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幕寫腳本。閉上眼睛,想像自己平靜地躺著,生命已經離開,留下的只是一具被清洗乾淨、赤裸的身體。她很清楚,死亡意味著「我」這個個體的消失。沒有隱私,沒有羞恥,因為那個會害羞、會在乎的「安娜」已經不在了。
她幽默地想像自己會像個「陶瓷娃娃」被穿上漂亮的洋裝(她稱之為「最後一次的花俏打扮」),只為了讓圍繞在身邊的親友,看著沒有生命的她時,「能夠感覺舒服一點」。她甚至調皮地自問:「我會是個漂亮的死人嗎?」
朋友覺得她瘋了,對她說:「妳該害怕的是未知!」安娜的回應展現了她骨子裡的灑脫:「可是我從來就沒怕過未知。」從小像吉普賽人一樣搬了十七次家,換過無數城市和國家,她早就習慣了變動和無常。面對死亡這趟終極旅程,她說:「我只是不想讓恐懼占上風。我得提供養分給我的勇氣與力量,以進行徹底的改變。」
她看透了關於死亡的許多迷思:穿什麼衣服、用什麼儀式、放什麼音樂、甚至關於死後世界的種種傳說… 在她看來,「都只不過是想像罷了」。她選擇直視死亡最核心的本質——生命機能的停止,如同關掉一盞燈的開關。
「思考死亡,就是敢於擺脫這些意象。對於『死』這個動詞,只保留其機制,也就是熄滅燈火的斷路器之機制。」
她觀察到,無論是被貓殺死的知更鳥、在養老院消逝的老人、敘利亞被殺害的孩童,還是遭遇恐攻的小女孩,「他們同樣都死了。全都不再活著,心臟不再跳動。唯一的差別,只有條件──自然或是恐怖的理由──與情感而已。」 死亡本身,是極其平等而純粹的。
我的告別式我作主!拒絕悲情,只要祝福與美酒
安娜不只是預習死亡,她更要親手設計自己的「畢業典禮」!她不願把告別的沉重責任和無盡的想像空間(她稱之為「麻煩」)留給活著的人,更因為她堅持要自己寫下人生的「結語」。
因為選擇到比利時安樂死,基於「公文跑流程」(她略帶無奈地稱之為「可悲的理由」)的現實,她不得不在當地火化。這點讓她覺得有些遺憾(「無窮的傷悲啊」)。但回到她的故鄉法國濱海夏朗德省後,她希望為那些無法陪她到比利時的朋友親人,舉辦一場真正代表她風格的聚會。
安娜的理想告別式規格書 📝
-
❌ 禁止項目:
- 禁止穿一身黑(拜託別像烏鴉!)
- 禁止擺出「家裡死人」的哀戚臉色
- 禁止低聲說話、禁止耳語(講話請正常音量!)
- 禁止播放催淚音樂(聽到哭調仔她可能會跳起來!)
- 禁止任何代表喪葬的符號或事物(傳統葬禮用品OUT!)
-
✅ 強烈要求:
- 地點: 租借「聖特聖母修道院音樂城」裡的一間漂亮拱頂廳(要美!要有格調!)
- 氣氛: 平靜、歡樂、美麗(是聚會,不是告別!)
- 活動: 大家舉杯共飲美酒(乾杯慶祝我活過精彩的一生!)
- 致詞: 親友可以說她的好話(她知道大家一定會這樣做,稱他們是「異端分子、善良的騙子」),但她也要「說話」!她預錄好語音音檔,在大家說她好話時「回應」他們(夠酷吧!)。
「既然還活著的人會對死人說話… 我也會利用語音音檔的方式回應他們,至少他們可以聽得見我的話。」
她笑著承認自己有個「糟糕的毛病」——連葬禮致詞內容都想自己掌控(「他們也很清楚這一點」)。但她希望這個「毛病」最後的用途,是用來讚歎生命本身——那個她形容為「與宇宙,以及擔任我庇護所兼軍師的月亮、太陽和諧共存的怪物」。
最後,她的骨灰,將被灑進野生海岸的海洋,回歸自然。沒有墓碑,沒有拘束,只有無垠的大海和遼闊的天空。
不是悲劇結局,而是另一段旅程的起點:不帶行李的旅行
安娜把她的最後時光,寫成了一本書《最後的夏天》。這本書不是一本絕望的遺書,而是一份關於如何有尊嚴、有意識地走向生命終點的深情記錄。她稱這趟死亡之旅是「一場不帶行李的旅行」。
安娜教我們關於生命與死亡的三堂課
- 擁抱自主權: 即使在生命的最後階段,我們依然可以保有選擇的權利。選擇如何面對、選擇如何告別、選擇如何定義自己生命的價值。安娜選擇安樂死、規劃自己的告別式,都是她行使生命自主權的最高體現。
- 打破悲情的框架: 死亡是必然的,但哀悼的方式不必然只有悲傷一種。安娜用行動告訴我們,告別可以充滿個性、色彩,甚至歡笑與美酒。紀念一個人的方式,應該反映那個人的生命本質,而非遵循僵化的社會模板。
- 練習說再見: 對安娜而言,思考死亡、預習死亡,並非消極等死,而是一種積極的生命練習。這讓她能更坦然、更清晰地看待生命的有限性,從而更珍惜當下的每一刻。直視死亡,反而能讓我們活得更真實、更無懼。
結語:用祝福代替眼淚,用歡慶延續記憶
安娜.貝爾特的故事,在台灣或許顯得有些前衛,但其中蘊含的對生命的尊重、對個人意志的堅持,以及挑戰傳統框架的勇氣,非常值得我們深思。當我們面對摯愛離去,或思考自己的終點時,是否也能像安娜一樣,試著掙脫「一身黑」和「催淚音樂」的束縛?
或許,最動人的告別,不是哭得最大聲,而是能讓逝者的精神、風格與愛,在我們心中繼續鮮活地存在。 用一杯美酒、一段分享、一首逝者生前最愛的歌(而不是悲傷的輓歌),或許更能貼近他們的心意,延續那份獨特的生命印記。
死亡,或許真的像安娜所相信的,不是生命的反義詞,而是另一場「不帶行李的旅行」的起點。我們能做的,就是帶著滿滿的祝福,揮手目送他們啟程,並將他們的故事,繼續溫暖地傳遞下去。下次參加告別式,或許我們可以想想:這身黑衣服,真的是他想看到的嗎?這首哀傷的曲子,真的是他想聽的嗎?安娜用她的方式,給了我們一個充滿力量、色彩與自主權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