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賴允亮:守護生命最後一哩路,拒絕無效醫療的溫柔革命

還記得25年前那個晚上嗎?賴允亮醫師剛從國外學成腫瘤與緩和醫學,回到馬偕醫院服務。那天,護理同仁拉著他一起去病房探視一位不說話的病人。幾個醫療人員圍坐在病床邊,一開始病人愛理不理,大家就靜靜陪著。坐久了,病人不好意思起來,慢慢開口聊天。就是從這種「跟病人一起苦」的小事開始,台灣的安寧療護悄悄萌芽了。賴允亮常說:「這不是什麼高大上的理論,就是單純想陪病人走過最難的那段路。」今天,就讓我帶你走進這位台灣安寧療護之父的世界,看他如何掀起一場拒絕無謂傷害的醫療革命。

從病房裡的眼淚到全台安寧運動的起點

那時候的台灣,醫療環境跟現在差很多啦!醫生護士們忙著救急救命,很少有人會停下來想:「病人真的想要這種治療嗎?」賴允亮回憶,1980年代末期,他跟一群同工前輩下班後常相約去探病。不是為了打卡做業績,純粹是出於關心。大家聚在病房外頭,分享當天看到的病人苦楚——有的是身體痛到睡不著,有的是家屬偷偷掉淚不敢讓病人知道。聊著聊著,自己先忍不住紅了眼眶。「那種感覺很奇妙,你不是高高在上的醫生,而是跟他們站在同一邊的夥伴。」賴允亮說。

1989年某個月亮超亮的夜晚,大夥兒擠在醫院小會議室裡腦力激盪。有人提議:「我們來做點什麼,讓更多醫護人員懂這種『同苦』的精神吧!」那年代沒有網路社群,他們就用最土法煉鋼的方式:寫稿子、做幻燈片、錄音帶。搞到晚上十點多還捨不得回家,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。最後,那句「跟病人一起苦!」的口號一喊出來,全場靜默三秒鐘,然後爆出掌聲。這不是什麼華麗詞藻,卻扎扎實實打進人心坎裡。

隔年,馬偕醫院設立了台灣第一家安寧病房,也是全球第18所。你可能不知道,當初根本沒人看好!病房開了,卻沒幾個病人願意住進來。家屬一聽到「安寧」兩個字就皺眉頭,以為是要「放棄治療」等死。醫療團隊也被當成「死亡快遞員」,討論DNR(不施行心肺復甦術)時,常被家屬摔門趕出去。「那時候挫折感超大啊!」賴允亮苦笑:「但每次看到病人插滿管子受苦的樣子,就覺得非堅持下去不可。」

善終不是現代發明 華人老祖宗早就講通透

很多人以為安寧療護是西方進口的洋玩意兒,賴允亮聽到這種說法總要搖頭。「拜託喔!我們華人傳統最重視『善終』了好嗎?」他常翻古書給團隊看:「五福臨門聽過吧?長壽、富貴、康寧、好德,最後一個就是『考終命』——死得安詳有尊嚴。」這觀念深植在台灣人的DNA裡,只是被現代醫療體系給埋沒了。

問題出在哪裡?賴允亮一針見血點破:「台灣醫療太愛看數字了啦!」心跳多少、血壓多少、檢驗報告紅字幾個…這些數字變好就叫「有效治療」。但誰問過躺在床上插管的病人:「你真的感覺比較好嗎?」他看過太多案例:癌末阿公被急救按到肋骨斷三根,失智阿嬤天天洗腎洗到眼神空洞。家屬還得付健保錢給這種「無效醫療」,根本是全民買單的痛苦循環。

所以賴允亮推動安寧療護,堅持要跳脫「病房」框架。「這不是『要不要插管』的是非題,而是整套生活態度!」他提出「五全照護」:

  • 全人照護:把病人當完整的人,不只是那顆腫瘤或那顆腎
  • 全家照護:連哭到崩潰的媳婦、自責的兒子都一起照顧
  • 全程照護:從確診重病到臨終陪伴,一路相隨不中離
  • 全隊照護:醫生護士社工心理師全都上場打團體戰
  • 全社區照護:把服務推進社區,讓人在家也能善終

更重要的還有「三善」目標:

  1. 病人善終:讓病人走得不痛苦、有尊嚴
  2. 家屬善別:幫助家屬好好說再見,不留遺憾
  3. 活著的人善生:家屬送走親人後,能繼續過日子

這些不是喊爽的口號喔!賴允亮要求團隊玩真的。比如訓練護士幫阿公刮鬍子時多聊兩句,教家屬用乳液幫媽媽按摩手腳。這種小事累積起來,往往比打一針止痛藥更有療效。

安寧療護早就不只服務癌症病人 台灣正面臨新挑戰

講到安寧療護,多數人還停留在「癌末病人專用」的刻板印象。賴允亮急得跳腳:「台灣洗腎率世界第一捏!葉克膜用到像免洗餐具,這些慢性病人才是最需要安寧的族群啊!」他翻出數據給我看:台灣非癌症的安寧需求是癌症的兩倍以上,但資源分配完全跟不上。

為什麼會這樣?部分要怪台灣的醫療溝通太粗暴。雖然文件上寫著「預立安寧緩和醫療暨維生醫療抉擇意願書」,但醫生跟家屬解釋時,十個有九個會說:「啊你們要放棄急救嗎?」那個「放棄」兩字殺傷力超大!家屬聽了馬上罪惡感爆棚,好像簽下去就是不孝。賴允亮堅持要換說法:「這不是放棄,是選擇拒絕無益又痛苦的醫療。就像你不會給感冒的人開刀一樣,時候到了就該讓身體自然休息。」

看看國外怎麼做?新加坡把「預立醫療計畫」(ACP)列重點,美國超過半數州推行POLST(維生醫療醫囑)。他們連DNR這詞都淘汰了,改用AND(允許自然死亡)。「聽起來溫柔多了對吧?」賴允亮感嘆:「台灣還在急救室裡吼『壓用力點』的時候,別人已經在客廳泡茶討論善終了。」

好消息是政府終於動起來!現在推「安寧緩和家庭諮詢」,鼓勵開家庭會議。賴允亮分享成功案例:七十歲糖尿病阿伯腎衰竭,子女為要不要洗腎吵翻天。醫療團隊把全家找來,先播阿伯早年唱歌的影片暖場,再慢慢引導討論。最後決定不洗腎,改居家安寧。阿伯走那天,子孫圍著床唱他最愛的望春風,場面溫暖到護理師偷偷擦眼淚。

跟痛苦同行才能走遠路 安寧療護的未來在哪裡

走過四分之一世紀,賴允亮形容安寧團隊像「出埃及記的猶太人」——在曠野走四十年,腳沒腫、衣沒破。靠的不是什麼高科技裝備,而是「願意跟受苦的人一起苦」的傻勁。他記得早期團隊被當醫院邊緣人,病房空蕩蕩沒人住。大家只好自己啃國外文獻,熬夜改編成台灣版照護手冊。有次為了說服家屬簽DNR,團隊員工人到病家門口罰站三小時,最後靠著分享自家長輩故事才敲開門。

「病人的苦,是我們向前走的燃料。」賴允亮說得真切。他辦公室牆上貼滿病人送的卡片,有張特別皺的來自八歲血癌小妹。上面畫著穿白袍的賴醫師牽她的手,旁邊寫:「謝謝沒讓我變成機器人。」原來小妹臨終前,媽媽原想要求電擊急救,賴允亮蹲下來問小妹:「妳怕不怕那個會嗶嗶叫的機器?」小妹點頭後,團隊改用嗎啡緩解疼痛,讓她抱著絨毛熊安靜離世。

面對未來,賴允亮最想打破兩大迷思:

  • 迷思一:安寧療護只管死亡那瞬間
    真相:從「被診斷威脅生命的疾病那刻」就要啟動!重點不是「救不救」,而是「我想怎麼被治療」。該問的是:「如果心跳停了,我要被壓胸嗎?」「不能吃飯時,要插鼻胃管嗎?」
  • 迷思二:安寧等於什麼都不做
    真相:是拒絕「無益醫療」,但積極做「有益的事」!比如疼痛控制、心靈陪伴、遺願達成。有病人臨終前想看海,團隊就租車載他去北海岸;有阿嬤想穿紅旗袍走,護理師立刻張羅。

最後賴允亮提醒:「這場革命還沒成功啦!」他夢想中的台灣安寧療護,應該像便利商店一樣普及——不管你是癌症、失智、洗腎或心臟衰竭,都能在社區得到個別化服務。目前他們正培訓更多「安寧種子醫師」,把課程塞進醫學系必修。最近還跟便利超商合作,在門市放預立醫療諮詢單。「總有一天,台灣人討論善終會像討論午餐吃啥一樣自然。」賴允亮眼睛發亮地說。

所以啊,下次聽到「安寧療護」,別再皺眉頭了。這不是悲傷的告別式,而是溫柔的生命畢業典禮。就像賴允亮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:「醫療的目標不是讓人活得更久,而是讓人活得更好——直到最後一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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